四十年前，一对夫妇在门前种下了一株香椿树。它飞一般地生长，欲与天公试比高。

香椿大概就是我脑海中属于家乡最清晰的记忆。

那是奶奶爷爷种下的树。它那么高，那么壮，自我出生以前便深深地在这里扎下了根。小时候总觉得它充满着生气，枝叶舒展，像我们家的守卫者一般。记忆中的故土到处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小路崎岖不平，一到下雨天就到处泥泞一片，出门走在路上，鞋子都会被泥巴粘在地上，动弹不得，村子里也只剩下一些年长的老人和年幼的小孩。那时，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春天围聚在香椿树下摘香椿了。老树会在初春贪婪地吮吸蒙蒙细雨后，长出嫩嫩的香椿芽。“门前一树椿，春菜不操心”，从微雨的清明到草木葱茏的立夏，香椿用自己的枝芽给了人们一笔丰厚的馈赠。香椿树发芽时，招摇的杨柳早就婀娜多姿，多情的桃杏也已绽放美颜。可香椿树不会卖弄风姿，它要等几阵春风，几场春雨，椿芽才钻出来。那一片片红褐色的嫩芽如雏鸟新出，如新蕊甫开，蓬蓬勃勃地簇拥在粗壮的枝条上，舒朗有致、清清爽爽、透着香气，让空气也变得芳香四溢、清冽甘醇。

每到这个时候，耳畔总会想起奶奶绵绵的声语：“囡囡，我们做炸香椿吧！让你也品一品春天。”但年幼的我往往只会在奶奶忙碌的时候给她添乱。“囡囡，你看着我做吧！”只见奶奶踩在梯子上，双手灵活地翻转在各个枝梢之间。一掐一捻，一朵香椿芽便被奶奶采下，放到了她臂弯上的竹篮里。我看着她采了小半篮，然后放到清水里洗净。奶奶又开始做面糊，将香椿芽放到面糊中一滚，一挑，然后扔进锅中开始油炸，没几分钟，起锅，装盘，端到我面前的便是一碗饱含春天气息的炸香椿。

奶奶穿着围裙，举着锅铲朝我笑，我用木筷夹起一个香椿送到奶奶嘴边，又夹一个送到我嘴里。

后来，我上了学，离家越来越远。那棵高大的香椿树仿佛是替我记录着那些我不曾留意过的流逝的时间。当我回过神来，再抬头望它时，惊觉它已不是记忆中高大茂盛的模样。原来它也老了。冬去春来，草木一枯一荣，记忆原来早已悠远。在我常借此伤春感秋的时候，却忘了大自然的花开花落。

暑假回家看望奶奶爷爷，那棵香椿树的周围竟冒出了新的枝叶。奶奶说那是落下的枝条又重新插进了土壤里。

原来它早已积蓄了力量，生生不息。

教育与心理科学学院 于思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