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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8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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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槐花开

作者:夕林 来源:文学院   发表日期:2005-04-15    

晚饭后在校园里闲步,此刻天际还有一片彩霞的余烬,一弯皎月印在灰蓝的天底上。晚风如浪,轻轻地摇着枫树、杨树、柳树、……正慢慢地走着,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好熟悉呀!甜甜的、凉凉的……是槐花!一抬头,一串串白亮的槐花浸浮在浅浅的暮色中,分外抢眼。啊,槐花又开了,却不是家乡的,也不如家乡的槐花开得盛,开得艳……

小时候,老家种的最多的,不是杨树,也不是柳树,而是槐树。不仅为它木质坚硬,更是为了槐花。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树白闪闪的槐花就是半个月的口粮呢。那时,我家大门口有棵一搂粗的大槐树,遮掩了整个大门,半边庭院。每到春末,槐花就打起精神,铆足了劲儿地往外窜,特别是阳光下,白晃晃的一树,远望去就像一朵银灿灿的大棉花!整条巷子里都飘荡着馥郁的芳香。

年幼的我也抖起了精神,既因槐花好吃,也为好玩。“槐花开,槐花白,叫上姐姐快起来,我爬树,你托篮儿……”唱着儿歌,猴子似的,噌噌噌,几下就爬上了树叉,右手麻利地把一串串槐花扔进柳篮里,左手不停地往鼓囊囊的嘴里塞。渐渐地,身子周围的槐花差不多捋没了,我就寻摸着去够树梢上的,一手扳着粗干,一脚去踩细枝。姐姐在下面忙低声音说:“别晃了,奶奶听见了要骂的!”说着说着,奶奶就跺着小脚,气喘喘地来了,“你这个傻瓜蛋子,那法晃,能晃下槐花?把树晃死,看你来年吃啥!要掉下来,看不把屁股摔八瓣!”我磨蹭着下来,怕被奶奶逮着。奶奶却到柴垛边,拿过一根头上带杈的长杆,在树下颤巍巍地举起,夹住槐花,一拧一拽就下来了。我在一边看着抱怨:“奶奶有好法儿,为啥不早说?看我肚皮上划的血印!”奶奶笑了,“咦,我先说了,咋显出俺孙儿爬树的能耐来?”

奶奶是四月十六的生日。记得有一年家里特别紧张,生日那天,娘煮了三个鸡蛋,蒸了一盆儿槐花。事先,娘问姐和我:“孩儿,奶奶疼你们不?”,“疼!”我和姐姐应口答到。娘又说:“你奶奶今天生日,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鸡蛋该谁吃?”姐姐说:“奶奶!”我听了也点点头。娘抚着我和姐的头,“俺孩儿乖,娘以后再给你们煮。”

吃饭时,我嘴里嚼着槐花,眼神却不住地瞟碗里的鸡蛋。奶奶笑着问:“槐花好吃不?”我不抬头,说:“好吃!”奶奶说:“又软又甜,我也吃。”我看姐,姐看我,又都看娘。娘放下筷子:“娘,您今天生日,先吃个鸡蛋吧。孩子们以后自有自各的福。您光吃槐花,让我们小辈心里怎么过得去?人家知道了,还不戳我脊梁骨?”说完脸扭向了一边。奶奶笑笑说:“唉,有这份孝心,我吃啥都香嘞!一把老骨头了,没用喽!孩子还在长个儿,不能亏了身子。”说着便掂起筷子,有滋有味地慢嚼起来。最后,鸡蛋怎么吃的,我也记不清了。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顿槐花饭,甜里带着咸味。

几年后,奶奶含笑去了,门前的大槐树也因盖门楼被伐了。但在我记忆的天空,那一落素朴的小院依然历历在目,那棵挂满一身繁花的老槐树啊,和着奶奶慈爱的笑容,一起化作我童年永恒的背景。夜色浓了,风也越来越凉。地上聚了一堆堆枯落的槐花,掬在手里,转眼间,像蒲公英,像柳絮,都被风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