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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8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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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与伴地莲

作者:王文文 来源:经济学院   发表日期:2005-06-10    

在我的故乡,每年春天,都遍生一种野草,或许因为太多,平常至极,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叫出它的名字来,尽管一眼就能认出它高高的枝,苍绿的叶。

早春它是不开花的,到了春末夏初,当桃花李花都谢了,大地又显得单调的时候,它才绽开一粒粒小骨朵,雪白的瓣,乳黄的蕊。不足指甲大小的花儿开在山坡上、荒地里、野沟边,如夜空里的繁星,丛丛簇簇灿烂一片,随风散发着一种沁人的苦香。

在我的印象中,它的花期很长,要过一整个酷热的夏季,似乎在中秋节前后,也还会有三两朵小花稀疏散杂在日渐寂寞的景色里。那些枝枝桠桠,却也是褪尽了绿色,转入翠黄,尔后,也会无可逃避的被季节洗蚀了色彩,被干燥的秋风榨尽了水分。此时的它便成了一味药了,这在普通的乡人眼里是不识的,更不知道朴素无华的它竟有一美丽得近乎脱俗的名字:伴地莲。

我是知道伴地莲的,那还是十多年前的时候,那时父亲在外面打工,母亲一个人操持这个家,辛苦可想而知。偏偏我又得了急性肝炎。在一个雪落之后的傍晚,母亲背着我到山后的卫生所看医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落满积雪的山路上。临走时,医生给了母亲一截枯草,叫母亲到野地里找,拿回去洗净切碎煮水给我喝,医生说它能治好我的病。

归途中天空升起一轮明月,月亮很圆很亮,在满山遍野的积雪映衬下显得有些清冷,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看见远处雪原中静卧的村庄。

母亲背着我就在这样一个有积雪的月夜里走,边走,边踢开路边的积雪,寻找和她手里一样的那种春天遍地都是叫做伴地莲的野草。因为孩子们的野火早在秋天就已烧遍,母亲收获不大。临近村庄的时候,她又拐了个弯,绕上一段河堤。河堤离村庄较远,然而,仍没有逃脱家乡习惯性的秋季烧荒的野火。这叫母亲很失望,并加大了寻找范围。就这样,母亲只顾找,没有防备的滑进了一段被挖开用来排水的深沟里。沟很深,幸亏沟底雪厚,母亲除了虚惊一场没有什么大碍。我忘了那时自己有没有因惊吓而号啕大哭,我只记得母亲正说要往上爬时,竟意外地发现沟壁被踢开的雪中掩盖了一丛那种枯草。我至今还记得那时母亲在明亮的月亮地里止不住的惊喜和连声赞叹。

这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留在我印象里的就是这药的苦味,苦不堪言。母亲便用红薯反复煮熬,熬成糊状,熬出更浓的甜味,拿来作为我喝药后的奖励。在我童稚的记忆里,疾苦之后,那一勺红薯糊竟是此生难再体验到的甘甜。第二年秋天,怕我再犯病,母亲早在烧荒前就割了一大捆回来,拿绳束起,系在屋梁上,以作备用,只是再没用着,直到后来搬了家,老屋卖了也没取下。

这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但那段日子却在我记忆中异常清晰,那晚雪地里的月光和母亲踉跄的身影,以及那束挂在老屋梁上的伴地莲,早已深深地刻录在我的脑海里。母亲为了我,不顾厚厚的积雪和刺骨的寒风,在雪地里找了将近一晚上,此后母亲便落下一个病根,每逢阴雨下雪的时候,她的双腿便隐隐作痛,有时疼得连走路都是问题,每当看到阴雨天里母亲捶腿时疼痛的样子,我的心都如刀绞般难受。

几场春雨过后,太阳日渐火辣起来,夏天就这么来了。此时家乡的田野里的伴地莲定是丛丛簇簇灿烂一片,每当在异乡看见这种野草,我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给我的深深的爱,这爱如丝丝细雨,将滋润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