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我的家乡,思念得深切,思念在那一方或富饶或贫瘠的土地上发生过的各式各样的事,思念那一座山,那一条路,那一颗歪脖子的黄角树,那几亩水田,那一口缸还有那几个人。他们妆点着我最干净的人生,像仙后座中的一颗星在我人生的轨迹上熠熠生辉地存在着。
家乡有一洼水,水里立着一口缸,有人高,比一般的黄角树宽。缸的不远处有一亩田,田里种着满塘的莲藕,莲藕长出常年绿着的荷叶,正值夏天开出了白色的莲荷花。再往远处看,有一户人家,独栋的瓦房嵌着红色的砖墙,稀稀落落的墙洞里偶尔有燕子稍作停留,突出的房檐下还长着一枚不知被哪家记性不好的燕子忘掉的燕巢。院里伴着孩童的欢声笑语,都是一个村里的孩子,有男有女,年龄相仿,穿着粗布织的短衫,蓝的绿的,男生们胸口还有刚吃完饭粘上的饭汤,都在有燕巢的屋檐下大声喊着:“我要!”。我们商量着把谁的门牙扔得最高,妈妈们说过把牙扔得越高就会长得越齐。我们比赛着,大笑着,仿佛谁笑的声音越大力气也会越大。那时的我们都还没田里的荷叶梗高,也没田旁的大缸高,手里捏着的门牙捂得冷了又热,村里掉牙的孩子们差不多都在了,我们都期待着把门牙扔到屋顶上,最好牢牢卡在瓦片里,风吹日晒都不会掉下来那般。夏日的阳光在孩子们的世界是温柔的,黄角树的树荫伴着徐徐的微风从地上摇到我们的脸上,金色的光斑洒在身上,为我们缝了一件崭新的花衣裳。先是最高的孩子扔出了第一颗门牙,他抡起双手,双脚半蹲,大喊一声“嘿咻”,起跳,门牙画出了个优美的弧线,撩起刺眼的光,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屋檐的一边。他昂起了头挺起了胸脯,眯着眼大笑:“你们都没我扔的高!”。人群里传来陆陆续续的唏嘘,有人跑去田坎挖了两块黄土,摇摇晃晃地抱回来垫在脚下,有人爬到了黄角树上,伸手就能够着屋檐的地方,有人找到要好的伙伴,你一句我一句的商议着“叠罗汉”大法。扔门牙大赛又变成了增高赛,手里的门牙始终没扔出去。
天上偶尔飘过去两朵薄薄的云,带来一对白鹭或者几只麻雀,那口大缸里不知谁放进去的小蝌蚪已经变成拇指般大小的癞蛤蟆,“叽叽呱呱、叽叽呱呱”“嘻嘻哈哈、晰晰唰唰”,田里的院儿里的树上的缸里的地里的声音混成一片,飘荡在白云之下,打在怀绕的山上,弹回人们的耳朵里面。太阳悄悄地笑,田里的荷叶由青绿变成了橙绿,有更多的虫鸣加入了这一首交响曲,人家的烟囱开始浮出缕缕青烟,院子旁边的灶房传出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滋——”还伴着有猪油的清香。“大强!”“小四儿!”“芳子!”……“回来吃饭咯——”孩子们一下四散开来,披着烧红的夕阳和新出的月亮,奔着属于他们的声音回家去了。
我思念我的家乡,思念得深切,那片土地哺育了我,给了我生的记忆和我人生中最干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