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37-0818/(G)      2024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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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8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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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扯面

作者: 来源:文学院 韩佳欣   发表日期:2023-03-23    

“家乡的土地上,每一寸都写满了故事。”单说面食,我的家乡——大山之西,当仁不让。在眼花缭乱的众多面食中,我独爱一碗扯面。扯面在山西常出现于晋南,我家就在这在长治久安之地——孕育着官尝、襄子粗布、上党梆子的上党地区。

每个扯面师傅扯出来的面都有自己的风格和味道,但是大体步骤是一样的。扯面的核心就在于一个“扯”,在用盐、温水、面粉调和好之后形成的面团有一种韧劲儿,先切成剂子,揉搓成条,放至案板备用,然后扯面师傅们两手捏住面团的两端向外扯,扯到双臂拉直,再用胳膊在空气中抡圆画圈,这时候面会跟案板接触发出“bangbang”的清脆声音,接着师傅们将两手合一对折,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就在这样不断地重复拉扯、抡圆、对折的操作中,面条忽如银丝细线,忽如蜘蛛布网,切掉剂子头,一把扯面便一气呵成。扯面的精髓,在于“匀”,或粗如筷柱,或细如须发,总之要围绕一个匀字。面条抻得多了,自然柔韧非常,自然均匀非常,自然长而不断,这是每个扯面师傅多年练出来的本事。

在我的家乡,扯面并不容易在私人的餐桌上见到,它更多出现在农村红白喜事的大锅饭中。主人家操办时,在院子里支上几口大锅,请几位技巧娴熟的扯面师傅,几人赤膊上阵,不断地将面条抡弹交转,一扬一甩间,面条如银鱼跃龙门般飞到锅里,激起阵阵喝彩,大事操办的氛围就浓烈起来。待几分钟烫熟之后,客人们轮流着拿碗舀面条,不需面汤,也不会干巴难咽,舀到瓷碗的五分之三高度,就要转而去浇头的锅了。扯面的浇头往往是固定的几样:土豆、茄子、胡萝卜、海带、油豆腐……根据主人家的备菜会略有增减。将浇头盛至碗的八分满,再用菜汤补个顶,加入醋、盐、韭花酱、芫荽、韭菜……调和均匀,一碗特色扯面就能入口了。

吃进嘴里,面身顺滑筋道,裹着浓浓的菜汤,酸香、咸香同时迸裂,刺激着味蕾。吃扯面,最忌讳一根一根细品,要的就是拿筷子直接夹数根,一口闷进,最好还要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才更有热火朝天的氛围,吃一口面,配上浇头,海带的厚实、山药蛋和胡萝卜的绵软、油豆腐爆开的嫩滑,在嘴里相互交织,这时候再咬一口生大蒜解解腻,世间美味,不过如此。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在红白喜事上,乡亲们露天而坐,一手拿碗,一手拿筷,或坐于院子台阶,或站于门口街道,几百甚至上千人谈天说地,人声喧腾。吃完后,把碗筷放到主人家准备的筐中,乡亲们的参与度就到这儿了,更为熟悉些的邻家和亲戚则在午后伴着唢呐声奔到下一阶段去。

我想,扯面在我心里的地位,并不仅仅是一种好吃的面这么简单,更是一种我对家乡的记忆。独一无二的扯面,是我对过去二十年生活的怀念,是我对某些特色文化日渐式微的惋惜和留恋,是我童年最具代表性的一帧。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生活质量的改善,现在的红白喜事上已经很少见到扯面的身影了,大部分都已转到室内的饭店去办,扯面也逐渐消失在一些人的记忆中。算起来,我也有了三四年未吃过地地道道的扯面。县城里现存着几家扯面馆,有没有传承人未可知,会延续多久也未可知。也许每一个城市都有和扯面一样的城市名片,每一个游子心中也都有不一样的家乡记忆,只要这些名片有人传承、这些记忆永远存在,我们的血脉就永不失联。

也许有一天世界倾倒,我这一小碗扯面也能收容所有的上党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