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37-0818/(G)      2024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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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8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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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得一枝春欲放

作者: 来源:文学院 温安琪   发表日期:2023-03-02    

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晚,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仍然是冷飕飕的。

春节家里为做饺子买了棵大白菜,连着吃了些日子,由外而内层层剥去,最后剩下个光秃秃硬邦邦的白菜疙瘩。立春一过,白菜疙瘩似乎也闻到了温热的气息,从根基里萌动出一支小芽。妈说这是开花的前兆,随手浸在水里丢给了我。

白菜疙瘩泛着最后一点绿色,我把它泡在罐头瓶里,搁置在书桌角落,想着用它残存的色彩装点一下早春的苍白。前两日菜疙瘩皱巴巴的,连同几片叶子也是一副欲坠不坠的模样。这样的精气神,大约泡两天就枯了,我心里不抱期望,连同起初的好奇劲儿也淡了。

“干脆直接扔了吧。”我和妈商量。

妈笑我没耐心,又嗔我太小瞧它。我赌气似的又将菜疙瘩接连泡了一周,白菜疙瘩竟也赌气,颤颤巍巍地冒出几支长茎,顶部是个圆球,像根老旧的火柴模样,在日头正好的时候,还能隐约瞧见薄膜下的颗粒。一夜过去,清晨起床一看,薄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绿油油的颗粒,在茎上挤着、凑着,每个珠子里都裹着一股生力——一股跃跃欲试的生力。

再一夜过去,白菜开花了。很难形容那是幅怎样的画面——屋外是洋洋洒洒的大雪,屋内竟热腾腾地开起花来。白菜花长的只有拇指盖的一半大,黄澄澄的四片花瓣拥簇着蕊心,一支上大约五六朵,凑起来像个太阳似的,圆润的模样照在书桌上。长长短短的茎错落着,在阳光下疏影横斜。最下面的菜根也不再是蔫巴样子,白里透绿,嫩得像块玉。整个白菜花摆在桌上,倒比什么满天星看起来更像蓬勃燃烧的星星。

“白菜花开,来年发财。”妈冲着小花拍照,笑嘻嘻地在朋友圈说吉祥话。

除了家人,这里没有熙熙攘攘赏花的人群,也没有成群结队的蜂围蝶追。有的只是这几串闪光的、盛开的白菜花。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在阳光里互相挑逗。

“我要开花!”它们在笑。

“我要开花!”它们在嚷。

忽然想起宋朝卖花郎的故事。宋都的货郎常常在春天时挑着卖花担子,一肩春色,笑着唱着走进千门万户。暖阁里的夫人小姐在楼上娇矜地伸出手来,从卖花郎的担子中接过娇艳的花,李清照不就写过这样的故事么:“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如今这白菜开了花,像借了日光涂在脸上,扬起脑袋一个劲儿地笑,一个劲儿地开,噼里啪啦洋溢出欢欣鼓舞的新希望。

妈说在她小时候,家家户户的窑洞窗户上都放着这么几棵开花的白菜。随便一个豁口的旧碗里,白菜疙瘩躺着,努力抻出几条茎,一串串花穗就在日头下摇曳,冲着来往宾客点头致意。灰黄的窑洞、金黄的白菜花和黄皮儿的人,都熬过了暗淡的冬天,都熬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春天。

起先不过是买了棵白菜,不过是扔在水里任其舒展,可花从枯瘦的根中抽条,冲着阳光的热气,一枝枝生长,一朵朵盘桓。跨过静默又沉闷的冬,跨过萧条又瑟缩的冬——钻出来、冒出来、挤出来、挣脱出来、解放出来,在暖和的阳光下呼吸。花蕊、花瓣、花托都张大嘴汲取热气,把自己撑得鼓鼓囊囊,撑得从蜡黄变成嫩黄。

它们用急不可耐的模样催促着,春天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落,就降落在花里,降落在桌上,降落在大街小巷。我也赶着抓住第一抹春色,在新一年的春天努力张嘴,大口大口地汲取一切。

春不晚,春不晚。买得这样一枝欲放的春天,春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