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东北人，我来济南整整两年了。和东北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人将北方人的热情和南方人的温婉融合进一汪泉水中，亲和又谦让，温润又热烈，像明媚日光下的泉眼，清澈冷冽却在奔腾中展现生机。

济南人有着独特的亲和力，只要你见到了济南人，总会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拉呱”中。“你家有几口人啊？”“在济南上班还是上学啊？”这种简单到不回答就有些不礼貌的独特话术，总是让人无法拒绝。银行经理、校医院医生、电话咨询接线员等，他们总会用最丰富的语言，向你展示着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和热爱。他们甚至可以在操作机器时等着加载的间隙中，会跟你谈天说地。但是在东北，一个冷到只能重视效率的地方，不熟的人跟你说了很多话，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我遇见的济南人“绝不让话掉地上”登峰造极的一次，是在黑虎泉西路的解放阁纪念馆。这个景点不需要购买门票，但是需要给门口保安大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我走上前，有些局促的问：“没带身份证的话学生证可以吗？”等大爷说出“可以”，我就在我的小挎包里翻找学生证。当我以为大爷会左右看看再等我拿出来时，大爷却又开口：“身份证能证明你社会公民的身份，学生证能证明你是学生。你既然是学生，出示学生证就能证明你的身份。身份证、学生证、驾驶证都可以证明身份，就都是身份证件……”当时，我的学生证分页还卡在缝里拿不出来，我真的有点不敢继续站在这了。对于一个来自从不磨叽的地方的原住民，我恨不得走去远处等拿出来学生证再回来重进！等我终于把学生证从夹缝里吱扭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暗舒了一口气，求求了，师傅，别念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每一个热情又亲切的人，教会了我可以从容地接受与陌生人的交流。封校的时候，我站在高院墙里面的石阶上，热切地窥望着城市景观。有一个陌生的叔叔走过，好像感觉到了高墙内我努力地伸着头，他向上看了一眼，还向我热切地笑。现在想想那时渴望社交的情绪倾挂在院墙上是多么荒唐的景象，但他的笑和问候，却点亮了我心里灰暗了很久的地方——那种向陌生人问好的勇气，还是我童年时才会有的。

这里的人虽然会在言语上迅速和你拉近关系，但是也会在该礼让的时候与你保持最大的距离。校门外的小市场服务的普遍是周围老小区的爷爷奶奶，腿脚慢的老人很多，也偶尔会有机动车穿过。机动车在窄路上遇见老年人挡住去路时，也从不会鸣笛示意老年人让路，而是像谦谦君子一样默默地跟随并与之保持距离。就算在城市干线上遇见老年人横穿马路，驾驶员也不会在老人穿过马路后猛加油门表示自己对无端等待的不满，他们的谦和，是那么稀松平常，在公交上会有很多年轻人为年长者让座，这样的“距离”拉进了我与这座城市的距离。

印象中最美是三四月的济南，是花开十里的风轻云淡；是垂柳吐芽，绿意映在泉水里，与游鱼相得益彰的明丽动人；是护城河边“退休小乐队”的琴瑟和谐；是阿姨唱的不知名的戏词；是极有耐心的家长推着孩子的小车，或俯身在藻荇中寻找小虾，或看着孩子将清澈的泉水吸进水枪，向潭中心奋力倾注；是每一位教孩子“和姐姐打招呼”的奶奶；是黑虎泉奔腾进塑料桶的泉水；是宽厚里豁亮的揽客的声线；是中山公园里快乐的京胡，是千佛山大滑道上冲刺的旅客……

这个城市最大的魔力，是能让每一个灵魂都被热情点燃，永远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永远热切地注视着深潭里抢面包屑的彩色锦鲤，永远愿意在歌声中起舞，在绿地的光屏中倾泻爱意。

摄影：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