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啃煎饼果子的他突然有点想回家吃饭——因为想起了昨晚的梦。

滴答——滴答——滴答，梦中下雨了，淅淅沥沥，从屋檐上蜿蜒而下，最后由一道细长的水痕证明它来过，趁下滴雨珠坠落前在风中干枯。风的叹息悠长又悠长、一声随着一声，应和着这雨声。又一滴雨水顽皮地落在他眉心，雨水滑过皮肤，他看着聚成的水珠，然后想起家乡的雨水是不干的，它们浸入土壤，包裹着房屋，再化成渺茫的雾将他的家乡环绕拥入怀中，太阳出来时也迟迟不散，竟与那化不开的浓浓乡愁有些相似了。于是便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回乡了。

“妈，济南变天了。”发送完一条微信后，他捂了捂自己的脸，哈了一口寒气，刚想把手机收起，信息来了：“是不是没有吃好？看照片你瘦了好多。”

他提了提自己松垮了好多的裤子，想着还是赶快买一根皮带为好，回复到：“诶，胖了五斤！吃嘛嘛香。”

“就知道贫嘴，你爸要你吃好点。”

胡乱答应着，饥饿感席卷上来，尽管才吃完午饭，肚子里却空空荡荡。手机被塞进口袋，他心想都怪这天气，竟还像是秋天，却让人怎么都吃不饱。

今年的秋来得猝不及防，他还未改掉喝冰饮的习惯，就穿起了长大衣。他又想起来了北方舍友告诉他的：“济南是没有秋天的。”这可真奇怪，没有秋天怎么会想家呢？他的家在南方，离济南不远，不过一千两百多公里，至少在霜降前是不远的。中秋时他看着月亮，竟没有“千里万里”的伤感，也没有离开故乡的寂寥。他想，“只有离开故乡，才能获得故乡。”可能是骗人的，或许是自己太忙了，亦或许是因为济南的好天气，也或许是因为没有秋天。

沿着甲子湖是一条小路，那儿的蚊虫叮人得厉害，恶狠狠地咬下一口，其伤害程度不亚于他们家乡说的“秋老虎”——不过一个是动物，一个是季节。他停了下来摸摸腿上的包，责怪自己，怎么可以拿季节和动物做作比呢？但季节和动物都是有情的，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鼓鼓的小包整齐排列成一圈，瘙痒难耐，他心里好像也有这样的东西在骚动着，他把它拿出来涂涂药又塞回去告诉自己:不要想。

天还是冷了，提前昭示着霜降的到来，父亲和他说新被子已经弹好了，昨天就寄过去了，“你呀，少吃点冷的，这几天晚上冷，把毯子拿出来盖在被子面上。”父亲在电话另一头絮絮叨叨，他想被子还是不暖和呀，晚上风一吹，就入了他的梦中让他想起了家乡的那条河边摇晃着的小船。不知是风把小船吹来的，还是那只船不远千里万里地入他梦来的。

霜降迟迟不来，树叶依旧绿色，树影依然斑斓。第五次路过钟楼后面的那条路时，他想起了家乡的那只小船，摇晃在青山绿水间，在他北方梦中的风里漂泊着。

霜降那天，下课铃打响时，他把桌上的东西往包里一塞，冲出了教室，从狭小的人群缝隙中挤过，再用力把被夹住的书包扯出来，他一路狂奔着，将车铃混着谈笑的声音远远地甩开。他有些疑惑，这些感觉就像是，内心的情感突然间冷下来的气温一样--失控了。他奔过甲子湖，奔过梅花馆，跌跌撞撞地在马路上奔跑，踩上了碎石块又踢到了橡胶减速带，他向前跑着。

狂奔到最后，他独自一人立在墙角边，在这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里，他默默拨通了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风平地而起，绕过大楼穿过树林、带走湖面的闪光，它们看见了阳光洒落在树叶上映照下来的斑斓，它们吹起了蝴蝶翅膀的气味，最后环绕在他周围，却没有带起树叶。

他听见自己安静了，然后轻轻地说：“妈，变天了，我想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