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济南不过刚刚半年,再回忆起南国的春日就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记忆了。大概北方蔚蓝的天空实在给了我莫大的与众不同感。于是只好坐在案桌前,细细思索起来。
南方的春日极其潮湿,几乎整日都笼罩在一片烟雨的迷蒙之中。那些年上学的时候,每日是必定要带一把伞的。我还记得那些总是来得悄无声息的雨。无论是上课时,还是深夜里,抑或是公园散步的小路上。它就那样来了,先是细丝一样的,若不是仔细看,仔细触碰,压根儿察觉不到。紧接着,它终于有那么几分响动,淅淅沥沥地闹腾起来,可是南国春日里的雨下得绝不大,连绵的,来得一向断断续续。它总是耐心的,一点点分享它到来的消息。整个城市仿佛昏昏欲睡,春雨笼罩着远处低低矮矮错落分布的丘陵一片云烟,大街小巷湿漉漉的柔润感扑面而来。这时候,室内总是阴冷得很,窗子上蒙蒙然白雾茫茫,全是水汽的痕迹。学校门口必定是挤满了前来接送的家长,我只能撑着一把黑红格子伞从人群里挤出去,小心拽着裤脚,总要担心那些不知不觉溅上来的泥点子。
南方的春日一旦下了雨,气温便降得厉害,常常是比冬日还要冷上几分。家里的午饭便总有一碗热腾腾的汤,也许是玉米骨汤,或者是香菇鸡肉汤——母亲花上一个上午细细煲出来的汤汁总是恰如其分地冲淡了刺骨春寒,小小一口就直暖人心。晚上时,坐在窗边看或远或近的灯光,都在雨的沉默里化作了浪漫的闪烁。如果下雨,最喜欢的是傍晚三四点昏暗的室内,雨声实在是安定人心的最好药方。我很难去形容那种纯粹自然的敲击,节奏分明而且有序,你能从它的每一个敲击乐里想象那些雨水去过了哪些地方——也许是在老旧的、长满了青苔和杂草的黑色瓦片上,也许它跨过一位父亲沾湿的肩膀和那孩子天真的笑颜,也许它没入初开的芬芳、藏匿于粗粝的沙石中,也许满山茶树沾染它的祝福……我只是这样躺着,我就能感到这座城市在烟雨下默然无言的幸福,沉默不语的春意。
南方虽然不常放晴,但春雨过后,翠绿了整个冬天的树叶终于开始脱落。老去的叶子埋入地下,新发的嫩芽呈现出和浓绿全然不同的稚幼来。那种绿色几乎一下子晃人眼睛,让人感觉到春天,春天终于彻彻底底地来了。
和南方的湿润、绿色不同,济南给我最早的春意是一簇一簇的花开,是学校里映入眼帘整个儿蔚蓝无比的天空、傍晚时分浓墨重彩整片散开的彩霞,是仍然带着秋日萧瑟的干枯枝桠,是透过枝桠完整而饱满的落日。
那天放课后,我走在人群中,挽着舍友的手,正对着甲子湖畔远处的天空——浅蓝色和橙黄色,也许还有紫色或者什么别的颜色——那些色彩被自然用极其精妙的手法融合起来,呈现出令人感到无比舒适的美丽来。透过湖畔树木纵横交错的枝桠,落日被我的眼睛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我压根儿找不到词语去回想我那天的惊喜和呐喊,我只能和我的舍友一起感叹,真是太美丽了。在这样初春的傍晚里,遇见这样美丽的景色,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所有言语的力量,平平淡淡一句夸奖,成了我能给予的最好的赞颂。
我走在校园里,去赏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花——被我一律误称为桃花的花朵。在其他的那些仍然萧索的两棵高大树木中间,低矮的花树的绽放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喜的存在。
不必整树的花开,只要是那一朵,那一朵悄然绽放的春意,就能给予我莫大的惊喜。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漫步,我几乎能感觉到一棵树逐渐被填满。那些粉色,白色,或是浅粉色,还有灿烂无比的黄色,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团团簇簇拥拥挤挤,可以称得上骄傲地盘踞在济南春日的凉风中,不必它们言说,我们便知道,春天近了。那些花朵几乎象征着寒冬的逝去,色彩的改变总能引发人们惊奇地呐喊或是驻足停留,放学上学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开花了呀!”这样的声音。
于是会心一笑。
春天呀,真是希望的,明亮的,温柔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