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团栾日,阖家欢聚时。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五,都是国人极其重视的节日。而远离家乡的我,在这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中秋假期,独自一人前往威海与好友相聚。抵达威海站时,窗外那一轮明月早已悄悄爬上天际,轻柔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件淡黄的纱衣。清新的空气,湿润的海风,让我很快爱上了这座小城,而我的威海之行也拉开了序幕。
一、成山头
饱览过泰山顶上壮丽的日出,却从未看过海边的日出,我们决定前往中国陆地的最东端,中国最早看见日出的海上高角——成山头一饱眼福。古时成山头被认为是日神所居之地,秦皇汉武也曾多次东巡来此祀日,眺望中华的大好山河。
我们在稀疏的树林里找到一处观日佳点,静候旭日东升。平静的海面上隐约可以望见货船的身影,海水轻拍着沿岸的礁石。天色明亮起来,蓝白交织的海面在潮起潮落中晕染着一圈橘黄。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随着时间流逝,黄绿色的海水间夹杂着一点点的橙红,紧接着太阳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它缓慢地升起,穿过云端,烂锦飞千丈,金波涌万棱。那一瞬间,一望无际的黄海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在海潮成熟稳重而又自由的节拍中,红日像是戴着光环的天使,把对新的一天的希望与礼赞撒向人间。
太阳朝序,王宫有仪;蟠桃彩驾,细柳光驰。轩祥表合,汉历彰奇;礼和乐备,神其降斯。车程中颠簸的疲惫,在曙光光芒万丈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刘公岛
秋分过后,酷暑时节的炎热被清爽的秋风抹开了。游轮在碧波上行驶了十几分钟后,便抵达了这个既蕴含着汉代刘公刘母的动人传说,又标志着近代中国社会命运转折的地方——刘公岛。
“威海”这座小城的名字源于“威震海疆”之意,而位于威海湾内的刘公岛,则成为了这座千年古城的守护神。站在中日甲午战争博物院的门口,抬头仰望到一尊高耸的石雕像——邓世昌拿着望远镜眺望着海疆,一瞬间把你拉回了那个饱受外强欺凌的水深火热的时代。馆外,“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几个浮雕大字镌刻在粗糙的墙壁上;馆内,一个巨大的年晷记录着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大清王朝国门被迫打开直到甲午战争后殖民地进一步加深的悲惨历史。
谈起甲午战争,人人都会想到那支极具爱国主义精神和崇高军人气节的北洋海军。一百五十多年前,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闭关将近两百年的大门,当清朝统治者沉醉在只需割让几块领土,签订几纸条约便可以继续维持永世太平的美梦中时,朝廷之内的思想前卫的洋务派已认识到国家命运危在旦夕。“当此事定之时,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先从北洋精练水师一支,以为之倡。”从那时起,洋务运动便在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人领导下有序地展开了,他们联手英国海军上校琅威理,德国前陆军要塞工程师汉纳根等,历经千辛万苦创建了这支彪炳史册、千古流芳的强大海军,培育了邓世昌、林永生等卓越的军事将领。馆内陈列的关于定远舰,济远舰,旅顺基地鱼雷艇仓库的图片,镇馆之宝——济远舰上的双主炮以及各类旧式新式手枪步枪,写满清秀字体的发黄的起奏文书,无不向世人展示出洋务派的奋进史和中华儿女不屈的抗争史。墙壁上悬挂的“万里天风永靖鲸鲵波浪,三山海日照来龙虎云雷”则是北洋大臣李鸿章到威海校阅海防时亲笔所提,从中不难看出李鸿章作为北洋海军缔造者对这支舰队引以为豪,并寄予了海军保卫国家海疆永远风平浪静的厚望。
日本自明治维新后国力迅速增强,狭小的国土满足不了其继续发展壮大的野心,便把目光投向了地大物博的神州大地,而进军中国则需先攻占朝鲜。1894年朝鲜东学党农民起义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日军在朝鲜王宫胁迫国王发布“请求日军代为驱逐在朝清军”的文告,随后不宣而战,在丰岛击沉中国运兵船,“中日甲午战争”的序幕由此拉开。日军大兵压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北洋水师代表着清朝最强的海军力量,肩负着民族荣辱的使命在宽阔的黄海海面上与侵略者相抗衡,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激战,最终北洋水师不敌日军,此后失去了黄海的制海权。日军继而又发起了山东半岛战役,清军由于海陆不统属,陆战失利,炮台资敌,北洋海军被困孤岛,顽强抵抗直至弹尽援绝,全军覆没。在敌人诱降之时,丁汝昌“余决不弃报国之义,今惟一死以尽臣职”,刘步蟾“苟丧舰,将自裁”;天津水师学堂学生陈京莹在家书中告诉父亲“兹际国家有事,理应尽忠,此固人臣之本分也,况大丈夫得死战场幸事耳”;金州城西街曲氏一家妇幼十人为免遭日军凌辱毅然投井自尽。无论是中国军人铿锵有力的寥寥数语,还是平民百姓的平凡举动,都把中华儿女面对外来侵略时置生死于度外的忠义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战场上的节节失利,清政府被迫走向求和之路。马关春帆楼,李鸿章与伊藤博文的据理力争,1895年4月17日,一纸《马关条约》的签字,中国丧失了更多的主权,殖民地程度进一步加深。
游览至此,心绪不禁更加沉重。甲午战争是一次沉重而巨大的转折,战争的惨败,使中国从“天朝上国”沦为了“东亚病夫”,陷入了亡国灭种的空前危机,也打破了许多仁人志士对大清帝国的美好幻想。《七子之歌·威海卫》的谱曲,谭嗣同“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的呐喊,梁启超“唤起吾国四千年之大梦,实自甲午一役始也”的警告,催人泪下。这既是对侵略者的仇恨、洋务运动的惋惜,也蕴藏着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新一代有识之士将继续担起挽救民族危亡,振兴中华的使命,探索未来的出路。
柔软的白云飘荡在澄澈的蓝天,静谧的后山,站在台阶上仰望高峻挺拔的北洋海军忠魂碑,听着海军军校里军人气壮山河的操练声。我想,那些前仆后继、浴血疆场、壮烈殉国的船舰管带和士兵们,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中国当下走向国际化的现代一流海军力量而深感欣慰吧。
“兴我海权,强我海防,警钟长鸣,铭记历史”。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擦清历史的镜子,才能走好未来的路。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是你们至高无上的荣誉。